第 47 章

　　黄昏时，四散的人们重新聚集到了皇家狩猎场入口处的空地。
　　酒足饭饱的国王懒散地瘫在椅子上，偏过身子，侧着头和站在身边的男仆调笑，另一边是坐得端端正正的王后。
　　狩猎的男人们陆续回来，辛西娅公主带着一批人清点、记录他们得到的猎物。
　　“波文·博福特，两只兔子，巴特·史迪威，三只山鸡……”
　　辛西娅公主听着报数，监督着记录和清点工作。
　　女人们也围在不远处，好奇着狩猎的结果。
　　清点工作结束后，就是送礼环节。

　　排队报数的人越来越少，当记录员写完最后一组数据，仰起头问：“还有谁没有记录吗？”
　　本应该寂静的女人们群体却在骚动，辛西娅公主看向那边，正是箭术兴趣班的小姐们。
　　她主动询问道：“怎么，你们有什么话想说？”
　　兴趣班的小姐们小声道：“你去说。”
　　“你去吧。”
　　最后，古娜小姐抱着什么，率先站了出来：“公主殿下，我们也抓到了猎物！”
　　她的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。
　　古娜小姐向大家展示了怀里的东西--那是一只吓得瑟瑟发抖的白兔。
　　“好可爱！”女孩子叫道。
　　而男人们则爆出了笑声：“我的天，那是什么！”
　　“小姐们，”有男人叫道，“这不是狩猎，你们抓住的不是猎物，而是宠物！”
　　“真正的猎物应该像那边躺着的东西一样，失去生命，一动不动。”
　　“哦，看这可怜的小家伙，它像抓到它的小姐们一样瑟瑟发抖。”
　　在哄堂大笑中，兴趣班的小姐们低下了头，涨红了脸。

　　辛西娅公主走向古娜小姐，看着她怀里的兔子，问：“为什么不用箭？”
　　“公主殿下，”古娜小姐的声音颤抖着，“它还会跳，它在呼吸，它身上是温暖的，它是一条生命，我们不能……”
　　男人们学着古娜小姐的语气：“哦，天哪，虽然这是打猎，但是我们不能，这是一条生命……哈哈哈哈。”
　　“你们太过分了吧！”格蕾小姐站了出来：“我们抓到这只兔子也费了很大的力气，我们又不能像你们一样骑马……”
　　然而他们却笑得更过分了：“那你们为什么不能骑马呢？”
　　“因为我们的裙子太笨重了！”
　　“哎呀，那你们为什么又要穿这么重的裙子呢？”
　　“因为……因为……”格蕾小姐的声音弱了下来，“因为好看……”
　　男人们再次笑了起来：“哈哈哈哈哈哈，因为好看，竟然说是为了打猎好看……”
　　“不是……”
　　“猎物大概会因为小姐们美丽的裙子而自投罗网，老虎都会露出肚皮任你们抱起来吧哈哈哈哈。”
　　“不是的，不是这样……”
　　格蕾小姐辩解的声音淹没在各种的嘲笑里，连台上的康拉德国王都大笑着拍起了椅子把手。
　　“看吧，我就说这些小姐毫无礼仪。”温蒂用扇子掩住嘴，对旁边的小姐说，“如果她们不去学什么射箭，就不会受到这样的屈辱了。”
　　另一个小姐点头道：“学那些粗俗的东西，自己就会变成一个笑话。”
　　“真是给我们贵族小姐丢脸。”她们说着，带着满脸厌恶的嘲笑。

　　辛西娅公主拍了拍古娜小姐的肩膀。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，喊道：“够了！”
　　笑声变小了。
　　“在场的各位，有什么资格笑话这些小姐们？”辛西娅公主环视四周，“在狩猎比赛里，有八成的男性贵族颗粒无收吧？你们甚至连一只兔子都没有猎到！”
　　一部分男人收起了笑容，有人喊道：“她们可是集体狩猎，一群女人去抓一只兔子。”
　　辛西娅公主问：“那你们为什么不集体狩猎呢？”
　　“那样不公平！”男人喊道，“我们需要公平的比赛。”
　　“是么？你们如此在意公平？”辛西娅公主瞥向了罗纳德王子，“那你们看到不公的时候，也会像现在一样大声说出来吧？”
　　大多数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。

　　所有人都知道罗纳德王子会在狩猎祭上带着骑士包围猎物，但是这群人从来没有提出过异议。
　　没办法，谁让他是王子呢。
　　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。
　　是我们地位不够高，所以不能带人进去。
　　然而要是我们联合起来，超过了王子，那可能会得罪王子，得不偿失。
　　但是看看那些地位比我低的，不能让她们占一点点便宜，不能让她们超过我们，爬到我们头上来。
　　是啊，在王子那里受到的不公，打不到猎物的懊恼，打空的自我怀疑，可以化作恶毒的恨意，全部发泄在她们身上。
　　啊，有人比我弱，有人比我蠢。
　　看呐，她们在出洋相。
　　真相是什么不重要，重要的是，这是他们能在这个狩猎祭上得到的唯一的好心情--痛快，惬意，优越感和满足感。

　　罗纳德王子的脸色变了又变。
　　“咳咳咳，”康拉德国王咳嗽了两声，说，“行了，不要吵吵闹闹的，再说下去天都要黑了，赶紧进行下一步吧。”
　　辛西娅公主对记录官点了点头，记录官便拿着整理好的名单喊道：“现在开始，公布名次。”
　　“第十一名，五名，菲尔·鲍恩，一只山鸡，并列第十一名，维托·布莱克，一只山鸡……”
　　大多数人在狩猎祭都会猎不到猎物，无功而返，剩下的贵族男人也只是猎到了一两只猎物，所以名字是按照猎物的数量，大小，打猎的难易度来划分的。
　　越是后面的名次，并列的人就越多。
　　但即使如此，能够上榜，也强过于现场八成以上的男人了。
　　每宣布完一个排名，记录官就会停下来，等待刚刚念出名字的男人将自己的猎物送给女性亲属，或者是心仪的小姐。
　　收到礼物的小姐们会收到同性羡慕的目光，以及其他异性的关注。
　　而人们也能通过送猎物这个环节，察觉到各种蛛丝马迹一般的八卦。
　　比如谁和谁暗通款曲，谁又看上了谁，谁和谁是对手之类的。
　　但除此以外，大家并不是很在意其他人的排名，因为排在后面的人大多是并不会引起太多注意的普通贵族。

　　直到记录官喊出：“第八名，两名，艾伯·阿博特，一只野兔，两只山鸡，并列第八名……”
　　听到这个名字，阿博特公爵猛地睁大眼睛，众人一片喧哗。
　　人群中的艾伯捏紧了拳头。
　　这是他参加狩猎祭以来，最差的成绩。
　　第八名的名字念完，另一位参赛者很快送出了自己的奖品。
　　而艾伯却迟迟没有动。
　　人们小声议论起来：“阿博特小公爵这是怎么了？身体不好吗？”
　　“可惜了那么好的弓……”
　　“他会把猎物送给谁？”
　　“应该像之前一样给阿博特公爵小姐吧，他们兄妹关系那么好。”
　　“说起来，好像从刚才开始，就一直没看见阿博特公爵小姐……”
　　……

　　听着众人的议论，艾伯紧握着的拳头起了青筋。
　　“艾伯·阿博特。”辛西娅公主重复问道，“你要将猎物送给谁？”
　　小姐们的心都提了起来。
　　艾伯没有其他的女性亲属，莉莉丝也不在，所以他只能在小姐中挑一个。
　　“要是他送给我就好了！”温蒂忍不住说道，话说出来，她马上害羞地用折扇挡住了嘴。
　　然而，那句话已经被听见了，艾伯瞥了她一眼：“那就给你吧。”
　　周围的女人集体叫了起来。
　　温蒂呆住了，手中的折扇险些掉在地上。
　　“温、温蒂，”堂菈激动地握住了她的胳膊，“你听见了吗？小公爵要把猎物给你。”
　　“天哪，天哪！”温蒂不知所措，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，“他、他把猎物给我了？是我？是我！”
　　和女孩们的激动不同，艾伯冷着脸，一言不发，再没有看向这边。

　　虽然王国三公子之一的艾伯折戟而归，但另外两人却保持了往常的水准，安东尼奥以一只狼，三只山鸡，两只兔子夺得第二名，他像以往一样，将这些猎物送给了王后。而罗纳德王子，则是猎到了一只鹰，两只鹿，一只狐狸，两只山鸡和三只野兔，以压倒性的优势拔得头筹。
　　“罗纳德。”辛西娅公主问，“你会把猎物送给谁？”
　　这也是其他人最关心的问题。
　　以往罗纳德王子都会把猎物送给自己的未婚妻莉莉丝·阿博特，但是今年罗纳德王子身边出现了另一个女人，而莉莉丝现在甚至不在狩猎祭现场。
　　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罗纳德王子身上。
　　罗纳德王子缓缓张口：“虽然以往，我都会把猎物送给我的未婚妻莉莉丝，但是今天，我想把我的猎物送给另一个人。”
　　人们马上小声议论起来：也许莉莉丝是猜到了罗纳德王子会把猎物给谁，所以才躲起来，不愿意现场丢脸。
　　这可能是公爵小姐最后的骄傲。
　　你们这些笨蛋，维德·本森想，那个女人不会回来了，她已经被野猪杀死了。

　　不出众人意料，高台上的罗纳德王子看向了玛利亚：“玛利亚，请收下我的礼物。”
　　阿博特公爵的脸黑了，但康拉德王国却笑了起来。
　　“啊，王子。”玛利亚说，“这个还是给莉莉丝小姐吧，我怎么有资格……”
　　“不，你可以收下，”罗纳德王子笑道，“你比任何人都有资格，所有人都会理解的，因为你是……”
　　“记录已经结束了吗？”忽然响起的女声打断了罗纳德王子的话。
　　随着这句话，人群后面传来了一阵惊呼声。
　　罗纳德王子转过身，看向传来声音的方向。
　　莉莉丝牵着两匹马，走了过来，她的裙子上溅着点点血迹，如同红艳的花瓣。
　　“不好意思。”莉莉丝笑道，“因为需要用马托运猎物，所以我只能走回来，花费了不少时间。”
　　所有人都在对马背上的猎物吃惊，只有维德·本森躲在了人群后面，用手挡住了自己的脸。
　　“这是我第一次参加狩猎祭，没有把握好时间，”莉莉丝扬起眉，看向高台上的国王：“所以我迟到了吗，陛下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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